林樱尧

　　船政学堂早期毕业生中，只有萨镇冰和陈兆锵的人生轨迹，从晚清一直延伸至新中国。萨镇冰绝对是个传奇人物，且不说他在海军生涯中叱咤风云，出生入死，就连当个“平民省长”，都有诸多趣闻轶事。又或多行善举，甘霖丰沛，乡民都称其为“菩萨”，坊间有哪吒转世的美谈，传奇故事多多。

　　陈兆锵比萨镇冰小3岁，也是船政后学堂第二届毕业生，但他学的是“管轮”专业，属工程技术。虽也登舰蹈海，参加过惨烈的甲午海战，却少了轰炮击敌，血火厮杀的壮烈。然而，纵览其一生阅历，也是波澜壮阔，斑斓多彩。相对于萨镇冰在历史转折的紧要关头，常有惊人之举，陈兆锵则少了惊涛拍岸，力挽狂澜的突兀神奇。不过，在他平缓流淌的人生长河中，也承载了为民族复兴、社会进步所贡献的丰硕成果，亦是人生传奇，只是不那么典型而已。

　　陈兆锵在船政学堂攻读8年，以优异成绩毕业后，即上“扬武”号练船实习。两年航海历练，考列优等，遂被选拔入职北洋海军旗舰“定远号”，任机管、管轮。他勤奋肯干，好学钻研，1892年升任二管轮，并授署右翼中营守备。1894年1月，定远舰总管轮余贞顺因公他调，陈兆锵以“洞悉机务，忠勤职守，劳绩卓著”，替补升任总管轮，年方32岁。

　　北洋海军在德国订造的铁甲战列舰“定远号”，满载排水量7670吨，舰长94.5米、宽18米，装甲厚，体量大，配有305毫米巨炮，被誉为当时“遍地球一等铁甲舰”。轮机由两台复合平卧式蒸汽机和8座燃煤锅炉组成，输出功率6200马力，双轴双浆推进，航速14.5节(每小时14.5海里)。舰上辅机众多，还融进第二次工业革命产生的诸多电气设备，液压管道遍布，构成了复杂庞大的轮机动力体系。陈兆锵从马尾结业来到北洋，以不到八年的资历，攀上总管轮机的最高职位，这应是他人生的一大神奇。

　　“定远”舰总管轮不是那么好当的。北洋成军后，朝廷内斗加剧，户部逐年减少直至最后停拨专款，经费匮乏使舰队武备更新和舰船保养屡受掣肘。此时，世界海军发展快速，新技术、新设备层出不穷，荣耀一时的“定远舰”及其姊妹舰“镇远号”和其他各舰逐步老化。尤为恶劣的是贪官中饱私囊，供给舰队的燃煤多为劣质，轮机运转汽力不足。总管轮陈兆锵使出浑身解数，勉力维持着定远舰的轮机动力。

　　1894年9月17日中午，中日甲午黄海大海战打响，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蒸汽铁甲舰队之间的海面交锋。“定远舰”和“镇远号”互为舰队中坚，突出阵前，发炮轰敌，不断重创敌舰。日军凶猛反扑，围攻旗舰定远，弹如雨集。日舰充填黑色火药的新式炮弹击中舱面，定远号燃起大火，水手们开启水泵激水灭火，继续攻敌。战至傍晚，日军无力取胜，退出战场遁去。

　　至今未发现海战中“定远舰”机舱内运作的史料，但在长达五个多小时的战斗中，“定远舰”左冲右突，勇猛进击，轮机始终供给航行动力，史料也无记载“定远舰”出现过机械故障，业内人士从中可以得出结论，陈兆锵指挥若定，调遣有方，以老化的设备，保证了定远舰的战力。

　　黄海海战定远号发挥中流砥柱作用，但在四个多月后的威海保卫战中，却无奈地“自毁殉国”。日军从水陆两路围攻威海北洋舰队基地，力图俘获这艘 “打不沉”的巨舰。1895年2月9日，定远遭敌鱼雷偷袭，搁浅刘公岛东部。管带刘步蟾见大势已去，下令炸毁。胆怯者纷纷离散，陈兆锵率众在战舰中部装入350磅炸药，点燃自爆。面对废舰，日军一无所得，俘舰梦想落空。

　　刘步蟾服药自杀，过程长且痛苦。陈兆锵拥陪在侧，目视同窗战友生离死别，心中无限悲痛。1920年，主政福州船政局的陈兆锵，重修马江海战英烈昭忠祠，倡议甲申、甲午两役死难烈士“合祀”。他撰写碑记：“诸先烈只知有国，不知有身，在所不恒。浩然正气，如日星山岳，历劫不磨”。中国海军壮烈军魂，经陈兆锵将军的极力弘扬，永远激励着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