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江超云 郑婷 文/图

　　端午作为中国四大传统节日之一，集拜神祭祖、祈福辟邪、欢庆娱乐和饮食为一体。在马尾区，每逢端午，人们会以划龙舟、挂艾草与菖蒲、包粽子、拴五色丝线、佩香囊等丰富的民俗活动，祭祀祈福、驱邪避灾。这些清晰记录着先民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文化内容、积淀着博大精深的历史文化内涵的民俗，在代代相传中，赓续千年。

　　在丰富的端午节俗体系中，“龙舟竞渡”无疑是最重要的节日符号之一。早在5000年至7000年前，吴越先民就已掌握独木舟与木桨的制作技术，在船身雕刻有龙形的独木舟成为“龙舟”的原形。1976年出土于宁波鄞州区云龙镇甲村的国家一级文物战国“羽人竞渡纹”斧形铜钺上，就已经出现龙纹和划舟相结合的形象，被认为是中国最早的“龙舟竞渡”图像。

　　穿越千年，闽江之上，击桨声、锣鼓声混着沿岸围观人群的赞叹声，龙舟飞驰，龙首沉浮，水花四溅。马尾区至今仍有许多村子会提前几周，擦拭龙舟，定期训练，以竞技龙舟赛的形式，聚齐乡民，欢度佳节。

　　龙舟竞渡不仅仅是一场水上的竞技，更是一幅集体主义精神的生动图谱，它构成了中华文明独特的组织密码。当龙舟如离弦之箭般划破水面，向前疾驰时，它所展现的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进取精神。这种精神在《周易》“天行健”的哲学命题中得到了升华，转化为“百舸争流”的实践品格。

　　紧挨着闽江的马尾镇众多村庄，老一辈大多都是以打鱼为生，而在娱乐生活贫瘠的年代，划龙舟就是他们最期盼的娱乐项目。马尾区双协村传统龙舟队就是依旧保留着龙舟队的村庄之一。

　　要想巨大的龙舟能够笔直地全速前进，需要所有参赛选手听鼓声控节奏，保持桨频高度一致，注意两侧平衡，舵手则把住龙舟前进方向。每个队员的性格、身体条件等各不相同，而为了划出好速度、夺得好成绩，就需要成员间团结协作、求同存异，生动地体现了中华民族团结协作、顽强拼搏的民族精神。仅仅是为了端午节时的娱乐赛，他们也会制定训练计划，不仅是为了划得开心，更是为了划得安全。

　　赛龙舟承载着中国人独特的家乡情结，这也正是双协村组建龙舟队的初衷，“龙舟赛是我们全村共同的端午记忆，之前我们要参加比赛，大家都兴致昂扬，能来的都来了，有的还请假回来。”马尾区双协村副书记、龙舟队划手林洪说。林洪说的正是在宁德上班的张金德，此前，他知道村里的龙舟队要参加比赛，特意请了将近一个月的假期回来训练、参赛，“我小时候就看我爸爸划，觉得很有意思，长大后我也就加入进来了，这次是我第一次划，希望能够为村里贡献一份力量。”

　　73岁的连文章是村里老人会的理事，而在几十年前，他也曾是龙舟队的一员划手，如今已经退居二线的他，接过了长辈的接力棒，成为了新的“长辈”，支援着双协村龙舟队逐浪前行：“我们村一直有端午节赛龙舟的传统，我们村里不仅有男子队，还有女子队！都是出去比过赛，拿过名次的。现在看到划龙舟这个传统一代传一代，我很开心。”

　　在过去，只有男子能够上龙船，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与思想的解放，这项运动赛场也有了女性们的身影。支起船桨，双协村女子龙船队用船桨在河道里荡起的波浪，展现了女性敢闯敢拼的精神面貌。想要参与划龙舟的还有小小少年们，还在读初中的林铭杰是个篮球健将，也是龙舟竞赛的爱好者：“我们村都是看龙舟长大的，像我妈妈，她也会划龙舟，也是女子队的一员，我长大后也要划。”

　　当龙舟的号子声还在水波间荡漾，一缕裹着粽叶清香的炊烟已悄然爬上屋檐。鼓点与蒸汽在此刻相遇——竞渡的浪花化作灶台上升腾的白雾，桨橹激起的涟漪变成锅中糯米温柔的翻滚。老人们常说，看龙舟要配着吃粽子才够味，就像当年屈原投江后，百姓们既要以舟楫寻找，也要投粽饱鱼，这份刚柔并济的牵挂，在粽叶捆扎的棱角里已传承了千年。

　　五月的暖风轻抚过闽江口，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淡淡的粽叶清香。在马尾亭江的街巷里，家家户户的灶台上，一锅锅灰水粽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这独特的香气，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游子们记忆的闸门。

　　灰水粽的“灰水”指的是用草木灰经溶解、沉淀、澄清后得到的液体，是一种天然碱水。它的工艺可追溯至先秦时期，这种以天然植物碱处理食物的智慧，在晋代周处《风土记》中首次获得文字印证：“用菰叶裹黍米，以淳浓灰汁煮之”，标志着灰水粽制作技艺的正式成型。考古发现显示，楚地出土的战国时期粽形陶器中残留有草木灰成分，印证了该技艺的古老渊源。随着端午节祭祀屈原传统的普及，灰水粽逐渐成为节庆符号。

　　亭江风味的灰水粽外表看起来和其他粽子并没有什么两样，粽子里没有肉也没有蛋黄，但吃的就是这种朴素，一点花生加点红豆，吃起来就绵软滋润，甜而不腻，比起其他粽子，灰水粽又香又Q又粘，像米做的果冻一样，以其糯而不糊，香糯可口，后味绵长而著称。

　　而这美味的秘籍，正在于亭江灰水粽所用的“灰”之中。

　　亭江本地人会取材于一种名曰黄瑞木的树木，砍其枝、叶、树干晾晒后，点燃取草木灰代替食用碱，所以吃起来口感更为Q弹紧实，味清香、微甜。因此，即使收集草木灰很麻烦，他们仍旧将这种美味之法保留下来。

　　首先选用多年生黄瑞木，需采自向阳坡地，木质紧实且灰质充足。枝条经青石板暴晒三日脱水后，以松枝引火慢燃，青烟转纯白时灰质最佳。烧制后的灰烬需过三遍竹筛，最终得到细若面粉的灰末。将山泉水煮沸后，按“一瓢灰三瓢水”比例冲入容器，水面泛起金色涟漪并散发青草香。避光沉淀后，经纱布多次过滤，最终获得琥珀色透明灰水。

　　其后就轮到了糯米蜕变：选用圆糯米浸泡于灰水中，期间经过多次翻动，洁白的糯米“穿”上了淡淡的黄色纱衣。精选宽度超三指的嫩粽叶，泉水浸泡软化后，叠成漏斗状填入黄金糯米。核心填入花生、红豆或者加入各种喜欢吃的食材，以三角粽的手法压实，捆时系成活扣，确保烹煮膨胀空间。蒸汽携粽香破锅而出时，金黄粽体宛如碧叶托举的琥珀。

　　清晨的薄雾中，林阿婆正在院子里忙碌。她将晒干的黄瑞木枝轻轻点燃，看着青烟袅袅升起。“这灰啊，要选多年生的黄瑞木，烧出来的灰才够纯。”林阿婆边说边将灰烬细细筛过。滚烫的山泉水冲入灰中，瞬间腾起一阵草木的芬芳。经过两次过滤，金黄的灰水像琥珀般晶莹剔透。“米粒吸饱灰水会微微发胀”，林阿婆捏起一粒米对着光看，“透亮得像玉珠子”。浸好的糯米要摊在竹匾上阴干，直到表面形成一层晶莹的膜，这是灰水粽Q弹口感的关键。

　　“包粽子要用心。”郑大姐的手指在粽叶间灵活翻飞。浸过灰水的糯米泛着淡淡的金色，像撒了一层阳光。她熟练地填入花生，再用粽叶裹成精巧的三角。“小时候看奶奶包粽子，现在轮到我教女儿了。”说话间，一串粽子已经挂满了竹竿。

　　煮好的灰水粽剥开时，金黄的米粒晶莹剔透，散发着独特的草木清香。咬上一口，Q弹的米粒在齿间跳动，花生的香脆与红豆的绵甜在口中交织。“这就是家乡的味道。”在异国打拼的王先生每次收到家人寄来的灰水粽，都要配上几滴眼泪下咽。

　　亭江灰水粽蕴乡愁，对于许许多多亭江灰水粽的忠实粉丝来说，亭江灰水粽吃的不单是一种情怀，更是一种乡愁，不少顾客慕名而来，甚至将黄瑞木的草木灰或者成品灰水粽带出国门。在亭江邮局，工作人员正忙着打包发往世界各地的快递。“端午节前最忙。”邮局小李笑着说：“每个包裹里都装着家乡的味道。”

　　如今，灰水粽早已褪去节庆的仪式外衣，悄然融入市井生活的肌理。清晨巷口的早餐摊上，它和豆浆油条比邻而居；深夜加班的办公桌前，它成为速食时代的温柔反叛。一缕粽香掠过，灰水粽的碱香像封存了1700年的时光密码，突然唤醒麻木的味蕾，也沉淀着最绵长的乡愁。

　　不管是藏着乡愁的香甜灰水粽，还是展现竞技魅力的传统体育项目划龙舟，马尾人民总是用自己最欢喜的语言，续写着“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