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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霜

http://www.mwnews.cn  2021-12-30 17:13:36      【字号

  ○楚石

  经霜,是经过霜,也是经历霜。在故乡,真正的降霜,总是走在节气的身后,比节气稍晚一些。

  经霜的白菜,好像为了取暖,菜心抱得紧紧的,卷在一起。外层的叶子开始失去水份,变白变干,脉络毕现,用力护住菜心。霜后的白菜,好熟,易烂。吃在嘴里,平实中有清甜,清淡中有回味。如一个未经世态淡凉的年轻人,突然经历一场变故,遇人遇事,有了波澜不惊的坦然和成熟,有了欲说还休的内敛和深沉。

  辣椒经霜,腌起来不腐烂。霜后的辣椒,经历过秋风的摧残,经历过晨霜的凌虐,蔫巴巴的,无精打采。母亲全部摘回家,冼净,晾干水气。加了蒜瓣、生姜一起剁碎,撒上食盐,装进酱色的老瓷坛里腌好。吃到第二年初夏,新鲜辣椒端上桌,腌辣椒都不会腐烂。经霜的辣椒,挥发了体内多余的水分和杂质,经过沉淀,留下来的都是生命的养分和筋骨,腌起来才不易腐烂和变质。

  在故乡,菜地的冬瓜,都会留几个经霜。霜后,冬瓜上了一层霜粉,一脸的沧桑。挂粉的老冬瓜,摘回家后,母亲总会留一个放在墙角。母亲嘱咐我们:这个冬瓜不要用手去摸。

  我趁母亲不在家,偏要好奇地摸几下。瓜皮摸起来很光滑,忍不住多摸了几下,两手粘满白色的霜粉。半月后,虽然冬瓜看起来还很完整,但开始渗出腐水,里面的瓜瓤已经开始腐烂。母亲见状,只好拿了一个脸盆去收拾。母亲从下端把冬瓜抱起,刚放进脸盆里,瓜蒂的上半部,里面的瓜肉全部软烂,看似完好的瓜皮,一触即破。冬瓜里并没有秘密,也没有住着神明。我擦掉的霜粉,那是冬瓜防腐的天然保护膜。

  霜降以后,雨水日少,地气散发,土地干燥。霜降后,墙根儿下的青苔慢慢黄了下去,苔色发白,苔衣卷曲。点一根火柴,苔衣“扑哧扑哧”烧起来。一场冬雨,漱漱然下了一夜。第二天太阳出来,冬日暖阳,几天后,青苔又绿了。“人可以被打败,但不可以被打倒。”海明威的这句话,也同样适合青苔。

  在故乡,村头的一棵老枣树,经霜后,叶子飘摇几天,全部凋落,剩下一树的枝干,藏不住一点秘密。一个空鸟窝,端坐在高高的树杈,松松垮垮,寂寞如一间老屋。李渔赞冬树“见雨露不喜,睹霜雪不惊”,老枣树莫过如此。春来发芽,夏来结果,秋来收获,冬天就坦露一树枝干晒太阳。任花开花谢,任云卷云舒,风霜侵袭,宠辱不惊。顺应四季,在冬天,枣树无叶无花无果,呈现生命的本真状态。

  四季轮回,节气本是一个整体。冬天不是要阻止春天,而是要孕育春天;黎明不是要反对黑夜,而是要疏散黑夜。而经霜,玄序清冬,素妆朝天。霜后,立冬、小雪随之而来,春播夏长,秋收冬藏。上苍专门安排这样一个季节,这样一段看似无为的宁静时光,是给万物以安养,默默酝酿,为春天蓄积萌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