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王晓霞

　　“lieu de mémoire”——这是法国友人魏延年对船政文化发祥地马尾的精辟概括，这句法语直译便是记忆之地的意思，这个词不仅含有历史遗址的含义，更象征一个国家历史记忆的富硕之地，就如“油田”一般，有待开采。

　　7月28日，魏延年应邀参加在马尾举办的“留存•弘扬”船政工业遗产保护与发展专题论坛，踏上马尾这片土地已经十余次的魏延年与马尾有着深厚的渊源。

　　上世纪八十年代，这位来自法国的“热心人”循着他的法国“老乡”日意格的脚步，收集到遗落在法国的船政史料，打开了一段船政文化尘封在法国的历史，重新串联起了中法之间的关系链条。

　　今年75岁的魏延年早年在法国国家研究中心从事历史研究，后在台湾从事工业工作直到退休，太太是台北人。

　　1944年，魏延年出生于法国一个港口城市——勒阿弗尔市，“我的哥哥是马泽林造船厂的一名工程师，这家工厂曾为马尾船政提供了大量设备，几乎可以肯定日意格创办马尾船政是以马泽林造船厂为参考蓝图的。”从日意格写的《太平战争的日记》初识船政学堂之后，魏延年便开启了船政史料的追寻之路。“我很好奇这个大洋彼岸的船政学堂究竟是什么模样，为什么法国人会在国外教书？这种好奇是一种缘分。”

　　正是这样的好奇驱使着魏延年不断去了解、搜寻和研究船政文化在法国的“蛛丝马迹”。2006年，时值福建船政创办140周年，魏延年与友人杜立言专程从法国带来了一批船政老照片，有船政早期厂区基建、新船制造、马江海战后的情形和马尾地貌的照片，这些照片清晰地再现了一百多年前福建船政的状况；2016年，福建船政创办150周年，魏延年第10次来到熟悉的马尾，这一次他带来了日意格在法国的古堡内的一批珍藏书籍和照片影印资料，这对于研究近代中国的造船史、海军史、科技史都有着极高的参考价值。

　　对于船政文化的搜寻，魏延年从没有停下脚步，就在今年5月，魏延年有了新发现，“我在法国的一家拍卖公司公布的拍卖品目录上看到了几张船政衙门的照片，但很遗憾我没能拍到这张照片，而且还联系不上买主。”说到此处，魏延年深表惋惜，“我听说照片一开拍价格就从2000欧元飙升至15000欧元。15000欧元的价格对于个人来说可能偏高，但从它的历史价值来看，还是很值得收购下来的。”与珍贵史料的失之交臂，让魏延年很是遗憾，这些年他凭一己之力搜集到了不少资料，但一个力量还是太过于单薄，“我很希望马尾区政府能够建立一个船政史料的收购机制，比如设立专项基金，解决文物采购时的后顾之忧。”

　　对船政文化的研究即便已经有了几十年的积淀，但仍有很多问题魏延年认为在学术界还未得到深入研究：一个像日意格这样的年轻海军军官，怎么可能（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加入外国侵略军之后）希望学习汉语，结交左宗棠，深谙洋务运动的目标与意义，并完成了这一旷日持久的使命？到1866年，日意格的努力从未得到当时法国政府的支持，他如何面对法国外交官们的敌意，以及法国军方对他友好态度的极度转变？更有甚者，在不到20年后，法国第三共和国左翼政府决定在 1884 年派遣一支最精良的舰队来摧毁日意格的成果，摧毁一所由中国政府资助的法语大学，一个从法国购买了大量硬件的海军造船厂……

　　“这些问题没有得到很好的研究，也没有得到应有的理解，就像今天在法国，日意格被忽视，也没有关于他的书籍出版。”在魏延年看来，想要解开这些迷思还需要“众人拾柴”，“我最近从法国档案部复制了大量的文史资料，由于是手写稿，需要手动录入和整理，需要花费较多的时间，而且法国外交部、国防部、国家图书馆也有相关文献资料，数量非常庞大。这是一项耗费时间的大工程，但也是非做不可的事，我们需要更多人的协助，如果能有精通法语的年轻学生能帮助翻译整理，中国的历史学家和博物馆专家将中法两国的文献资料进行比对研究，我想整个船政史的脉络会更加清晰。”

　　在接受采访期间，魏延年听闻在马尾造船厂这片土地上将兴起一座产业集聚的船政文化城，感慨道，“这特别有意思，马尾是中法关系的重要连接地，在这里诞生了很多第一：第一个精致的现代化学堂，第一所用法语授课的学校、第一本法国小说《茶花女》在这里翻译……马尾承载着厚重的历史，如果这里将有一座‘城’，我想硬件建设固然重要，但一个更实际的问题是，要在这些欧式建筑中展示什么。即使我们已有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图片可供选择，它们也不能涵盖船政历史的各个方面。为了呈现中国当时的整体状况，有必要向参观者提供一份有指导性的节目单。这样，需要尽可能充实有关十九世纪中国的内容，原始文献或数字副本，怀着不同目的的游客都可以真实地感受到那个时代的意义，从而去发现各自更深层次的兴趣。”

　　而对于船政文化城建成后的活化运用，魏延年兴奋地给出了一个预想，“我手头有500多张中国老照片的玻璃底片的高清扫描件，这是苏格兰摄影家约翰逊·汤姆森拍摄的，他是19世纪最有名的摄影家之一。2015年在澳门有举办汤姆森的老照片展，70万澳门人中的10万人参观了这场展览，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船政文化城建成后，我们可以举办一场更大规模的展览，也一定会非常轰动，我很乐意看到马尾能吸引更多的人来，因为马尾有足够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