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

　　爱人在逛东街口时钱包被偷，几百元钱的损失事小，当年办个身份证可要好些日子。几天后小区收发室有一没地址来信，里面装着妻子的身份证。

　　嘿!这贼人群里也有讲规矩的!那会儿头脑中立时出现四个字：盗也有道。

　　前日看电影《老炮儿》，散场了还没醒过神来，心里就嘀咕着两个字：规矩!

　　影片中的张学军是皇城根胡同里的老炮儿，年轻时仗着一把军刀一人干倒十多人而立了“腕儿”，成了风光四九城的六爷。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年过半百的六爷如今归隐于胡同深处，经营着一个小卖店，在心爱鹦鹉“六哥六哥”的叫声中，追忆着叱咤风云的旧时光，过着悠闲、清淡的小日子。

　　但悠闲并不等于闲着。江湖规矩已深入六爷的骨髓，这让他有事没事还发挥着余威，按照江湖老规矩操着闲心管着闲事：小偷偷了钱包拿了钱可以，六爷威胁没规矩又没把他当回事的小偷得把身份证给人寄回去;骑自行车的一对男女你问路不能没礼貌，六爷我可以告诉你出了胡同往哪儿拐，但一定得教育你们懂规矩;甚至好兄弟灯罩儿与城管发生了矛盾也要按规矩来，城管该收车收车，但该还一耳刮子得还一耳刮子，一码是一码。

　　清淡也并不等于清净。老炮儿叛逆的儿子晓波在外面闯了大祸，竟泡上了号称三环十二少的富二代——小飞的妞儿，被揍一顿还不忿偷划了人家的跑车，人被扣押等钱赎人。老炮儿因此被迫重出江湖，与儿子和一拨儿“小炮儿”们引发了一场有规矩与没规矩、江湖老规矩与另类新规矩的激烈碰撞。

　　借钱从局子里捞朋友闷三儿、教训围观跳楼的好事者、给乞讨少女200元钱……在老炮儿身上，体现着平民百姓崇尚的江湖义气与任侠仗义。

　　在老炮儿眼里，泡别人的女人还划人家的车，儿子干的这事没规矩、没道义。但在不屑的儿子的眼里，打群架、瞎晃荡、吹牛逼、管闲事的老爸就是一地痞流氓，你还讲什么规矩谈什么道义。一家两代人的“规矩观”发生着激烈的碰撞与交锋。

　　而老炮儿与“小炮儿”小飞的约架，则体现了讲义气、重道义的江湖老规矩与贪官黑恶势力为代表的唯我独尊的另类新规矩的碰撞与对决。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便是不得不遵守江湖的规矩。利益各方为自身利益及安全计制定出规矩，自己不得不守，也容不得别人不守。

　　上中学时看到过一场单挑的约架，外面混回来的“Q小偷”和壮硕仗义的“铁蛋子”因为城东城西两帮势力的摩擦而约架我家房后的北河套。外围把风的恰巧是我的同班同学，便一边套着近乎一边挪近些看热闹。“Q小偷”拳打得好看，后来才知道他用的竟然是正规的拳击技术，脚步轻盈，直拳、勾拳、摆拳……打在不懂拳击的“铁蛋子”脸上啪啪作响。“铁蛋子”曾和县里的一个老师傅习武多年，既不懂拳击也就用不着按套路出拳，趁对手近前进攻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小钵般的拳头便开始一下一下地往对方的脸上招呼，很快对方就被KO失去抵抗能力，最后是“铁蛋子”拎着麻袋般瘫软的“Q小偷”在打。对方的人见状大喊“服了!”“服了!”，这边便收了手，双方各自收兵。从此便了解了些江湖规矩。

　　社会发展到今天，那些个江湖老规矩早已渐行渐远。有些是因为凌驾于法律之上而被取缔，有些是因为被利益优先的私欲所侵蚀而消亡。江湖规矩一如沙滩上的足迹，逐渐被时光的海浪所灭失，留给老炮儿和人们的只有豪情渐失的孤寂与无奈。

　　爱人第二次丢失身份证是在离家不远的路上被“摩托党”抢了包，可报案后便没了下文，包里珍贵的证件一并丢失。抢包的贼人也不讲规矩寄回证件，甚至至今都没接到捡到证件的信儿。那时竟不禁怀念起“盗也有道”的日子来。

　　社会变了，现实生活中，一些有规矩、有魄力、有头脑、有人脉的老炮儿早已上岸洗净了双脚，成为地产、矿山等领域的当家人。但更多的老炮儿则退出江湖隐居于胡同、杂院儿或村居，但他们一如六爷，坚守着自己的规矩，过着有“里儿”有面儿的自在日子。

　　不管偷钱包却管讲规矩让给寄回身份证的六爷，绝不算是见义勇为的哪哪“好人”;且理个发还想着和老情人话匣子“震颤”下的他，怎么着也算不上个正人君子;约好不报警，但最终还是报了官的老炮儿，虽好歹算是和反腐挂上了点钩，但在规矩的改变上仍然显得有点陡。细细咂摸下，想电影《老炮儿》也并非是为北京的老炮儿、上海的老克拉、南京的老杆子、重庆的老杂皮以及咱福建的老贼骨们歌功颂德的，其主旨还是试图通过一部老炮儿——六爷与儿子、与发小、与情人等人富有人情味的故事，通过一切按规矩办事的六爷的个体命运，呼唤出整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真情的回归以及对人的尊严的敬重和对老炮儿精神——规矩的坚守。同时，也是虔诚而恭敬地献给江湖老规矩的一首悲壮的挽歌。